在深达300米的海底,一关上舱门,那几天都见不到一丝阳光。艇外是翻腾的暗流,艇内一道锅里的米饭声都可能牵动生死。
在潜艇里做饭,噪音太大,容易被敌人锁定位置;油烟散开,仪器就会报警;一剁排骨,震动都能传到几十公里外。不过,艇员不能饿着肚子,也不能靠泡面度日。
不能用锅炒菜,不能点火,但饭还得香喷喷的,还得按时送到岗位。
锅不能响,命悬锅边
郭延双第一次下潜,还是在2017年,搭乘一艘新刚服役的国产潜艇。艇还没完全沉稳,他就已经站到了最紧要的岗位——厨房。
这里面不到6平方米,塞满了灶台、电磁炉、操作台,还有四五个铁皮柜子。没有窗户,没有风,也听不到外面声音,但他每一次的动作,都可能被传出去。
在水面上剁排骨发出“咔咔咔”的声音,可是在水下剁排骨就等于是“找死”。这些声音通过艇体振动传到海水里,敌方几十公里外的水声仪都能听到一个低频的波动。锅铲撞锅、勺子碰碗,全都变成了高风险的操作。
郭延双抛弃了老式铁锅,换成了带有硅胶圈的复合底锅。锅铲也不用不锈钢材质,而是软头塑料搭配木柄,拌菜像搅粥一样轻柔。切菜时用的是缓冲案板,即便用刀,也不能发出“脆响”。剁馅靠旋压式的刀压成蓉,绞肉则用手摇的绞肉机,整个过程的噪音都控制在60分贝以内,特别安静。
到第五天下潜时,艇体的电磁干扰变得很厉害。电磁灶的功率降低到600瓦,以前五分钟就能炒好的菜,现在得用小火慢炖十几分钟。操作员只能一边炒,一边随时注意记录炉灶的波动数据。温度一高,菜就容易糊,像炒肉一样;温度一低,菜又不熟,锅一发出响声,操作员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。
锅里炒的,就是白菜豆腐;锅边紧绷的,是艇体的战斗力。
郭延双上厨房之前背的训练内容,比一般艇员多出三倍。操作流程得记牢,应急出口要懂得怎么用,设备的噪音、空气流通、排烟路线,统统得熟记在心。厨房可不是后勤地方,而是一线的重要岗位。锅台紧挨着声呐站,一旦锅出点差错,声呐就会失灵,艇就变成盲艇。
一顿饭顶一发鱼雷
2021年冬天,北海方向进行了一次例行远航任务。艇内连续待了10天,氧气压力挺大,水温只有7度,湿度接近90%。主机一直保持静音状态,整个艇体处于“潜伏”模式。
炊事员周卓刚临时顶上岗位。当天早上,他一脚踏入厨房就滑了一下。锅台上水汽腾腾,蒸饭柜里冷凝返潮,把一餐四菜三汤都变成了“湿漉漉的东西”。饭蒸不熟,菜的温度也不够,官兵们吃了肚子不舒服,夜班值班的出错率也随之上升。
他立刻调整了菜单,热炒变成了焖炖,米饭也换成了用小盅封起来慢慢焗。主菜用低温炖锅炖了六个小时,副菜则用保温盒一批批分开打包。汤菜不再搭配肉类,改用菌菇提味,减少油腻。炊事工作也不再三人同时操作,全部改成单独作业,划分区域限制声音,避免设备叮叮哐哐互相干扰。
第13天,有个战士说:“饭不香了。”周卓就找到艇长,问能不能再加一道菜,做个红烧狮子头。不过吧,肉糜打得慢,炖得慢,打包也费时间,一份饭整整用了140分钟。这不是效率的问题,主要是节奏掌握的问题。艇里的节奏不能乱,锅得跟着班表走,不能“跑偏”。
可是那次狮子头一端上桌,大家都吃得静悄悄的。主机指挥当天的日记写着:“饭一入口,思维变得清晰,胃也暖融融。”
深海打仗得靠艇速,而要保持艇速,就得有足够的体力,体力嘛,又离不开好吃的饭菜。
后来,周卓总结说,一顿香喷喷的饭,比一发鱼雷还管用。鱼雷是硬刚,饭是软磨,得让人愿意挺着身体守在舱口,眼神清亮,节奏不乱。锅别嚷嚷、味道得稳、菜得热腾腾,这样人心才能稳得住。
蛋糕上切出的执行力
2023年5月,艇上兵曹梁原一直睡不好觉,情况很严重。任务进行到第24天,他已连续4天没合过一次眼,靠喝咖啡熬夜,白天黑夜搞得乱七八糟。炊事班长刘振宁找他谈心,发现他嘴上说没事,可眼睛底下却泛着红丝,明显精神状态不好。
那天正好是曹梁的生日,刘振宁特意申请特批,用应急营养蛋粉做了一份“战术蛋糕”。电饭煲底层闷着,奶粉打发放在上面,香蕉代替香草,保鲜膜剪成花边装饰,整个过程没有明火、没有噪音,也没有什么异味。
晚上九点整,曹梁结束工作,走到舱门看到蛋糕盒,他愣了一下。没有去打听是谁做得,转身就把灯打开,大家都围在那张小桌子旁边,一起分着吃。没有点蜡烛,也没拍照,那天晚上他头一次睡了整整八小时,早上还主动提出换班,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。
远航完毕那天,艇长在汇报中特意提到炊事班:“保障水平百分之百,任务节奏精准无误。”
他们用一口静音锅,把战斗力煮得香气四溢。艇员靠仪器指挥,而他们靠着饭菜的香味来战斗。没人知道那些拿起锅铲是有多紧张,但每个人都记得,那份端到嘴边的饭菜,才是整个艇上最暖心的信号。
(这儿的人物全是化名,别介意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