坦桑尼亚的清晨,还带着点未褪去的夜凉。田野上,雾气薄如蝉翼,露珠在白菜叶上眨眼睛。如果不是那一片片陌生的土地,我真差点以为这是湖北老家的某个村口。只是,在这浓郁的非洲空气里,穿梭着一个倒影格外特别的背影——老周,一个骨子里带着中国温度的湖北人,正和当地工人并肩劳作。
我有时会觉得,人生最大的乐趣,就是不断出发。老周的脚步从湖北天门到广东,再由广东踏上非洲这片充满生机与未知的土地。一个原本没怎么务过农的小伙子,有一天会在坦桑尼亚的田地里,满头是汗地教着别人种菜。回想起我小时候,家里的老人总说,湖北人“种啥啥旺”。这是不是也是某种遗传密码?可老周自己也承认,小时候家里不让他做农活,最多只是看看菜地发发呆。现在,他却用双手去塑造另一个家,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“湖北味道”。
种菜,说起来简单;做起来,其实就像解一道从未见过的题。老周完全是零基础,但他硬是靠着一台手机和网络上的视频,一点点琢磨着从翻地、施肥到育苗。那场景我不陌生——像是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,跌倒无数次,却总想着再试试。非洲的土地湿润黏腻,和老家的泥土不太一样,老周在这里摸索着与工人“互相教学”他教菜地里的中国方法,工人则回报以坦桑尼亚土语和传统农事的窍门。这样的交流,比什么语言课程都来得真切。从陌生到熟悉,人与人之间的那道鸿沟,居然是用一株大白菜、一颗土豆连接起来的。
谈到生意,老周言辞间带着一种得意的小腔调。蔬菜都是卖给当地华人——豆角、辣椒、大葱,在异国他乡居然能卖到惊人的价格。15元一斤的大葱,简直像金条一般昂贵。其实我也能理解,远离家乡的味道本就价高且稀有。菜市场里的华人常常抢购一空,那种不想错过的紧张,就像年夜饭前最后一锅热腾腾的家乡菜。老周的农场有点像是那道纽带,把湖北和坦桑尼亚、中国胃和非洲土地,紧紧绑在了一起。
有时候我会问自己,人离开家乡到底是在寻找什么?对于老周,答案或许很简单。是团聚,是归属,是那些能够在异乡晚饭桌上聚起来的“湖北味儿”。他在当地的湖北商会结识了一批同乡,钓鱼、吃饭、吐槽异国的趣闻,他们彼此支持,像是一群迁徙了很远的候鸟,始终记得要一起飞。在我心里,这种情谊,像冬天里的一锅热汤,暖到人的骨头缝里。
让我印象最深的还不是农活本身,而是老周说“最初开农场就是为了好玩”。这句听起来轻描淡写,却道出了我对人生许多时刻的真实感受。很多重要的决定,其实都不是我们提前预设好的路径,而是某次偶然间的兴起,一个小小坚持,最终成为了生命的组成部分。现在老周能在自己的农场里养鸡、种菜,招待亲朋——这一切,就是当初那个“好玩”的种子发芽结果。
说真的,我一直在想,这种远渡重洋后的坚韧和乐观,到底源自于什么。或许是湖北人那种“干啥都能成”的底气,也或许是每一个想家的夜晚。正如农场里的小白菜,总还是会朝着太阳微微弯身,不论旅途多遥远,根始终深植于故土。但每当老周握紧锄头,在非洲土地上播撒种子时,他其实已经成为了那个世界的“种子”,默默地生根发芽,把家乡的味道、一份温情,一点点渗进异域的土壤里。
每次写到这里,我总忍不住有点鼻子发酸。谁说普通人的故事不能打动人?那一道道翻过的泥土,那一棵棵带着乡愁的蔬菜,不需要华丽的辞藻,也不必一个完美的结局,只需一份坚持和真实。老周用实际行动讲述了一个即使身在异国他乡,也能把温暖、团结和希望种下的故事。每个人的远行,其实都藏着一个归来的梦。而这一梦,也许就在一顿热气腾腾的菜肴里,在一声亲切的乡音中,悄悄化作心头最温暖的力量。
如果你问我,老周这样的中国人在海外,为何让我们如此动容?我会说,因为他让我们相信,再遥远的土地,只要有人愿意付出和连接,家乡的味道和温度,就永远不会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