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学良的箱底始终珍藏着一枚银元,这枚普通的银元为何能让他毕生妥善保管?这个谜底,直到张学良步入晚年接受媒体专访时才正式揭晓:它与杨宇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张学良比杨宇霆年轻16岁,这16年的年龄差距,再加上杨宇霆在东北军内部的元老资历,让他对张学良始终带着几分轻视。
杨宇霆与张学良的矛盾纠葛
在杨宇霆眼中,张学良几乎没有一件事能办得妥当。单说当年郭松龄反奉事件,根源就是张学良对部队管理疏忽懈怠,才给了郭松龄趁机反戈的可乘之机。那场动乱的起因,归根结底是张学良的失职所致。
至于国奉战争中的表现,更让杨宇霆等一众元老瞠目结舌:张学良率领四万大军对阵傅作义不足万人的部队,且占据围城作战的优势,还配备了坦克、毒气弹、轰炸机等当时最先进的武器装备,结果呢?耗时三个月竟未能攻克城池。更关键的是,张学良在前线指挥作战期间,不仅自己懒得携带武器,甚至在商讨作战方案时还一边吸食鸦片一边议事。
在众多元老中,杨宇霆是最看不起张学良的。其他元老仅认为张学良“不学无术”,而杨宇霆则直言:张学良这般花花公子的做派,迟早会把自己的性命葬送掉。
有一次,杨宇霆实在无法忍受张学良每次开会时萎靡不振的模样,公开吐槽:“他每日注射毒针无数,日后必定自取灭亡。”这句话的意思是:张学良成天吸食鸦片、注射毒品,长此以往必然会自食恶果。
人往往会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产生排斥,杨宇霆之所以如此厌恶张学良,本质上是因为他打心底里认为,自己与张学良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。
杨宇霆确实极具才干,凭借过人的智谋深得张作霖的器重,还被誉为“小诸葛”。他曾先后担任奉军参谋长、东北陆军训练总监、东三省兵工厂总办、奉军第三和第四军团司令、江苏军务督办、国民政府委员等多个重要职务,单是这份履历便足以证明其非凡的能力。
杨宇霆在奉系集团中威望极高,张作霖去世后,不少元老纷纷依附于他,并未将“不成器”的张学良放在眼里。
张学良自然清楚杨宇霆的厉害之处,因此在张作霖被炸身亡后,他曾秘密前往杨宇霆正在视察军队的滦州,与杨宇霆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密谈。
根据史料记载,这次密谈的结果并未让张学良满意。张学良本想让杨宇霆日后以大局为重,辅佐自己办事,但杨宇霆当时态度傲慢,直言不讳地说:
“汉卿,我可以追随你的父亲,但不能为你效力,我们之间的看法和行事风格向来不一致。”
尽管杨宇霆话说得直白,但表面功夫仍做得周全。张作霖的葬礼刚一结束,当奉系高层商议推举军政领袖时,杨宇霆便以通电的形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政治立场,电报内容如下:
“今后更当秉其(张作霖)遗志,以东三省大局为重,宇霆忠不出位,只知奉公守法。汉帅(张学良)为大帅之今嗣,继承父志,名正言顺,吾从汉帅,如骖之随靳也。愿我袍泽勿再齿及宇霆,则幸甚。”
杨宇霆这番表态,称得上是对张学良仁至义尽。
随着张学良开始主政东北,杨宇霆逐渐心生不满,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:他发现奉天财政厅开始限制自己的经费使用。以往张作霖在世时,他可以随时申请、动用款项,而张学良掌权后,他再想申请经费就变得十分困难。
更关键的是,正如杨宇霆最初所言,他与张学良确实“看法、做法不一致”。张学良执掌大权后,首要举措便是推动“东北易帜”,选择投靠国民党蒋介石。而杨宇霆与部分元老则对蒋介石并无好感,他们更倾向于与桂系的李宗仁、白崇禧合作。
在张学良酝酿东北易帜的过程中,各方势力纷纷登场,都派出代表前往沈阳,试图凭借自身筹码争取奉系的支持。让张学良颇为意外的是,这些各方势力的代表,竟没有一人直接来找他,反而全都直奔杨宇霆的府邸。
杨宇霆在张学良眼中变得越来越碍眼,张学良还发现,杨宇霆经常与其心腹常荫槐私下密谋。
张学良最无法容忍的是,杨宇霆开始利用自己的元老身份压制他,动辄以老臣自居,甚至在张学良已执掌东北大权的情况下,仍随意称呼他为“小六子”。
张学良极其看重自己在东北军中的威望,在他看来,杨宇霆的这种称呼无疑是在削弱自己的威望,甚至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。
张学良与妻子于凤至讨论杨宇霆的次数越来越多,心中的恨意也日益加深。起初,张学良尚存理智,深知杨宇霆是奉系集团中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,堪称奉系的“大管家”,尤其擅长处理政治和经济事务。可以说,张作霖去世后,东北政局与经济的稳定,离不开杨宇霆的重要贡献。
考虑到杨宇霆在奉系集团中的重要作用,张学良曾理智地想过与他改善关系,为此还采取了“太太社交”的方式。他让于凤至与杨宇霆的三姨太义结金兰,结为干姐妹。
张学良本想通过此举拉近与杨宇霆的距离,可杨宇霆却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羞辱。他觉得自己与张作霖是同一辈分,分明比张学良长一辈,对方却想通过这种方式与自己称兄道弟,实在荒唐。杨宇霆稍加思索后,便将张学良夫妇精心准备的“兰谱”和结拜礼物悉数退回张家。
这本是一件小事,却让张学良在心理上过不去。他的想法是:自己身为东北少帅,诚心诚意想要与他结交,对方却如此不给面子,这无疑是在公然羞辱自己。
不久后发生的另一件事,让张学良彻底对杨宇霆动了杀心。
1929年秋天,杨宇霆的父亲举办寿宴。当时张学良的父亲去世还不到半年,张家上下仍沉浸在悲痛之中。张学良本不愿去为杨宇霆的父亲祝寿,但考虑到杨宇霆在奉系中的特殊地位,他还是与妻子于凤至强打精神,赶到杨宇霆的官邸准备贺寿。
张学良刚走到院门口,杨宇霆的副官便高声通报:“总司令到!”按照张学良在东北的地位,平日里他一出现,众人理应起身相迎,排场十足。
可当天杨宇霆府上的宾客,并非全是东北军政要员,还有阎锡山、白崇禧等各路军阀派出的代表。这些人见到张学良夫妇后,竟全都视而不见。当天,只有少数不了解奉军内部暗流涌动的宾客上前迎接张学良夫妇。
张学良何时受过这般冷落?
更让人难堪的是,当天的众人仿佛故意要羞辱他一般,当杨宇霆现身时,所有人都立刻变了脸色,纷纷起身簇拥着杨宇霆,向他祝贺父亲高寿。彼时的杨宇霆红光满面,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,他或许注意到了张学良难看的脸色,或许压根就没放在心上。
于凤至本也是个注重排场的人,遭受这般冷落后,回到家中难免抱怨:“你哪里还像东北的主人?真正的主人分明是他杨宇霆!”本就觉得颜面尽失的张学良听到这话,顿时怒火中烧。
此时的张学良仍尚存一丝理智,原本只想将杨宇霆软禁起来。但于凤至提醒他:“如果只是将他软禁,日后东北的那些大人物必定会来求情保释,到时候你是放还是不放?”
张学良听完这番话,杀心顿时燃起,只是此时的杀心还不算强烈。于凤至的本意或许并非让张学良杀掉杨宇霆,只是觉得软禁并非长久之计,可张学良性格耿直,他认为:既然软禁不可行,为了永绝后患,杀掉杨宇霆或许是最好的选择。
银元定生死,老虎厅喋血
真正让张学良产生强烈杀心的,是随后发生的杨宇霆为常荫槐索要官职一事。原来,杨宇霆一直想在奉系内部大力培养自己的嫡系亲信,而常荫槐便是他最看重的人。
此前,在杨宇霆的极力举荐下,常荫槐已担任奉天交通委员会委员长和黑龙江省主席,可杨宇霆仍觉得他有更大的晋升空间,于是想让他身兼三职,担任东北铁路督办。
听到杨宇霆提出的要求后,张学良气得几乎发疯,心中暗自思忖:我东三省难道就没人可用了吗?你常荫槐一个人要包揽东三省所有重要官职?
但张学良忌惮杨宇霆的地位,只得强压怒火,耐着性子向杨宇霆、常荫槐解释其中的难处,可杨宇霆根本不听。见张学良迟迟不肯签字,他直接将拟好的文件扔在张学良的办公桌上,不耐烦地说:“别跟我咬文嚼字说这些没用的,赶紧签字!”
杨宇霆和常荫槐离开后,张学良气得当场将杯子摔得粉碎。于凤至听到动静后赶忙赶来,张学良见到她后,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:“大姐,这两个逆贼实在欺人太甚!”
于凤至从张学良的眼中,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杀心。
可杨宇霆并非说杀就能杀的,即便张学良杀心已起,心中仍有诸多顾虑。如何消除这些顾虑?左右为难之际,张学良想到了自己常用的抛银元定夺之法。
以往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时,张学良都会通过抛银元来决定。他摸出一枚银元,在心中默念:“如果抛银元三次皆为正面,便是老天爷示意我可以诛杀杨宇霆、常荫槐!”
于凤至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,结果三次抛落,银元竟全是正面。张学良瞪大了眼睛,心跳越来越快。为了得到更明确的“天意”,他再次拿起银元默念:“如果我不杀杨宇霆、常荫槐是错误的,就出现反面!”
张学良小心翼翼地将银元抛出,连续两次,银元都呈现反面!
张学良看向于凤至,于凤至带着哭腔说:“我知道你要杀人了!”
动手的时间,就定在杨宇霆、常荫槐当晚再次来找张学良签字的时候。动手前,张学良找好了诛杀二人的借口,对卫士长高纪毅下达命令:“我命令你,立刻将杨宇霆、常荫槐处死,率卫队执行任务!”
张学良给出的借口还算充分,称二人此前想方设法阻挠东北易帜,如今又逼迫自己签署不当任命文件。
张学良预料到杨宇霆、常荫槐吃过晚饭后必定会再来找他,于是告知卫士长,等人到了之后直接将他们带到老虎厅。老虎厅位于大帅府大青楼东北角,因室内摆放着汤玉麟送给张作霖的两只老虎标本而得名。
当晚,杨宇霆和常荫槐在老虎厅坐下后,左等右等都不见张学良现身,杨宇霆有些气恼地高声呼喊:“小六子,小六子!”
就在杨宇霆一边四处张望、一边高声呼喊之际,高纪毅带着六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突然出现,在说完“奉长官命令,你二人阻挠国家统一,着即处死,即刻执行”后,便迅速将二人枪杀。
可怜杨宇霆、常荫槐二人,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学良会在此时对他们痛下杀手,直到死,他们的脸上仍写满了“难以置信”。
确认二人已死亡后,高纪毅命人用染血的地毡将他们的尸体包裹好,送出帅府,并通知其亲属前来认领遗体。
杀后追悔,贻害东北
张学良在诛杀二人的当晚便心生悔意。一天后,他给杨宇霆的夫人写了一封亲笔信:
“弟与邻葛相交之厚,如同手足,但为国家计,弟受人民之嘱托,国家之寄任,不能顾及私情......弟昨今两日食未入口,寝未安寐,中心痛而......”
张学良还特意批给杨、常两家各一万块现大洋,作为二人的殓葬费用。又担心两家遭遇变故后,有人趁机觊觎杨家财产,于是专门指派专人协助处理其家产。
一切安排妥当后,张学良还为杨、常两家送去了挽联,其中写给杨家的挽联是:
“讵同西蜀偏安,总为幼常挥涕泪;凄绝东山零雨,终怜管叔误流言!”
张学良诛杀杨宇霆、常荫槐后,又为他们提供殓葬费用、撰写挽联的做法,与他后来发动西安事变兵谏蒋介石,却又执意亲自护送蒋介石回南京的行为一样,都让常人难以理解。
然而,若结合张学良“意气用事”“公私不分”的性格特点,便能明白其中缘由。
意气用事之人,往往容易对自己过往的行为感到后悔;公私不分者,尤其在事后尝到苦果后,更会深陷悔恨之中。
张学良不仅在刚杀人后感到后悔,晚年接受采访提及此事时,依旧难掩对诛杀杨宇霆、常荫槐的懊悔之情。他说:
“杨宇霆不该杀,也不能杀,我后悔了,杀错了。”
张学良诛杀杨宇霆、常荫槐后,确实从“小六子”的形象进一步向“总司令”的身份靠拢,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在军中树立威望的目的。
但从后续局势发展来看,张学良诛杀杨宇霆的行为,对整个东北而言都是一场灾难。杨宇霆之死,为奉系集团的土崩瓦解埋下了巨大隐患,张学良也因此失去了一位能稳定东北政治、经济的关键人才。
更为重要的是,杨宇霆之死直接导致整个东北再无人敢向张学良直言进谏。这一点,也直接导致了九一八事变爆发时,张学良毫无顾忌地选择了不抵抗政策。
绝大多数人最终都败在自己手中,回望张学良与杨宇霆的这段纠葛,不正是如此吗?